昨夜,妻子做了个梦,梦见老岳母拚命朝她摇头,为何摇头却不得而知。这个梦重重地勾起了妻子的思念之情,很想回老家看看老岳母;中秋是普天之下的相思节,妻子之梦当属情理之中。自从她做了母亲之后,做母亲的心思已日渐明了;尤其岳父过世之后,更是体谅到岳母的辛酸。
中秋虽是千古之风俗,但岳母家并没有太大的仪式,无非一家人坐于庭前,在月光下吃块月饼罢了。存于妻子记忆中,唯有这一幕夜景,历历在目;而今,岳父仙逝,兄长各有家小,老家的庭前唯岳母一人耳。妻子思绪至此,双眼如秋火般亮汪汪的,竟使我想到两年前的那个中秋,那个我们握手相望的月亮。
我是个懒人,就连中秋之夜登高望月这等雅事,也是懒得去做的。两年前,女儿尚在襁袍之中,妻子不知咋的冒出来个浪漫念头,说看月去;我看看小床上甜睡的女儿,又看看哺乳期不修边幅的妻子,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。好像嫁给你后,还没特特意意地看过天上的月亮呢。妻子和我沿山道向上时,这般说。我心说,吃饱了撑的;却笑道,我活到这么大,都没仔细瞧它一瞧。妻子不信,说以前你就没跟别的女人一起赏过月?骗谁去呀。
天色已近黄昏,夕阳像一只深红色的眼睛,隔着峰峰的树林,这只深红色的眼睛不比人的眼睛大;我们挨着,坐在山道边,望着西天闲聊。绚丽多彩的落霞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,那份绚丽恰似我的心情;虽然我们的老家都在异乡,但一个刚刚确立的小家,给予了我们太多的温馨,尤其是女儿的降生。晚霞落尽之后,有一刻天色黑沉,但很快有一份不为人所察觉的亮丽,洒在我们的身上。我们欣喜若狂地欢叫着,又挨着身,朝东坐在山道边。
月亮上来亮汪汪,亮汪汪;我和阿哥在山上……妻子的心情尤其地好,轻轻地编着词儿歌唱。她表演完了,定要我也来一个,忽然想到张爱玲的那篇散文,我清了清嗓音,咏道:“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之中,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,刚巧赶上了,那也没有别话可说,唯有轻轻地问一声:噢,你也在这里吗?”我想,千古之月,其实也可以作如此观的。那一刻,在我们的心头,仿佛有了许多莫名的感触;我们都静了下来,抬头望着东天的明月。
天庭之上,有明月亮汪汪地注视着我们,如秋水般明丽的月光中,有一对小夫妻也双眼汪汪地凝视着明月。那一刻是醉人的一刻,静静的山道上,唯有秋虫齐奏着,将人的快乐与伤感渲染得令人落泪。总觉得过了很久,我们猛地想到睡在家里的女儿,或许她已经醒了,哭闹着呢。虽然家距山道不远,但我们还是快步地赶回家来。
妻子要回去,并带女儿一起走;岳母喜爱她的外孙女,胜于她对妻子。我说你们走了,中秋节正巧是星期五,我也回萧山的老家。于是,说到即将来临的中秋之夜,那亮汪汪的月亮下,在苏州与萧山两地,我们将同时凝视;那亮汪汪的月光里,该有我们彼此的目光。说这番话的时候,我的心里喜悦不比忧伤多;不知怎么的,今年的心情不同于两年前。两年时间并不长,但人生的感悟有时只需瞬间,便已苍老抑或饱满了。
年年岁岁月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来年中秋,月亮上来依旧亮汪汪,亮汪汪,而添了寿的我们,又将作何感想呢?